驕陽下的天人菊－Drinker的中年單身生活記事本

驕陽下的天人菊

貧瘠的土地

種不出耀眼的稻香

卻孕育出

滿眼的天人菊

或橘或黃或無法形容的紫

海邊操場廢棄老厝的牆角

隨著陽光

綠意一個勁兒的迤邐蔓延

相較於到此旅遊的嬌客

他們的生命厚度

足堪

被敬之為最佳的生活實踐者

台灣的離島，各有風情。馬祖，被歷史紋身、載負鐵馬柔情的國境之北，我是去年暑假造訪的，這串「散在閩江口外的明珠」以數年未見的豪雨迎我；今年暑假，同樣被喻為「海上明珠」的澎湖，則用足以讓大地冒煙的陽光接待我。在焚人的高溫下，我的眼中盡是大海的蔚藍以及菊島迷人的天人菊，熱，也就不那麼可怕了。

四天的行程，我們一行九人體驗了：馬公本島悠閒的漁人之島、北海動感的海島樂園、南海寧適的海外桃園。

本島中，通梁古榕最是讓人震懾。一片樹林頂住炙熱驕陽，樹下陰涼無比，海風拂面，所謂「沁涼脾透開」直逼我們每一寸肌膚，由於樹枝綿延數十公尺，居民用水泥石柱一方面撐住垂地的之勢，一方面也導引樹枝生長的方向，本想頑皮地算算有幾棵，導遊伸手一指，眾人放眼覓見一老樹頭，眼睛順著此一樹頭長出的每一枝幹，原來，數十公尺的生命均源自此一老樹頭！懷過胎的母親應該能體會：胎兒的每一分骨血毛髮均取自母親身上的養分，母親沒有一點保留，全無一分自私，老樹頭也毫無保留地供應每一枝幹所需，因此，陽光所及，綠意崢嶸，唯獨樹頭老骨嶙峋。澎湖地瘠雨少，冬天風強夏天酷熱，不見什麼大樹，但在通梁，一塊老樹頭就供應了全島的綠意，王爺廟在此，是否也諭示眾生生命的道理？

菊島山水首推柱狀節理玄武岩。澎湖群島是玄武岩之鄉，這樣的地形與台灣大不相同，站在玄武岩下，仰視一根根的柱狀節理，像父親田裡的甘蔗，節節分明，齊列之勢又如金剛羅漢，捍衛島上的一草一木；坐在船上，遠觀桶盤島的玄武岩，卻又讓我想起了桂林，咿哦搖櫓，水中盡是山影，哦，不！一個婉約、一個剛強，這樣的聯想過於詩化！而且桂林的水是綠的，這裡的水是如此的藍──藍色，其實是個統稱，因為我根本不知如何去形容，深深淺淺，倘若說：女媧煉石，手忙腳亂，每一次都調成不同的藍，那便是這種感覺了。

就物質條件來說，老天爺是不怎麼公平的，蕞爾小島的居民沒有沃腴的土地、沒有甘甜的淡水，但惡劣的生活條件卻造就了漁人的智慧。「抱墩」、「雙心石滬」就是展現漁人智慧的最佳見證：「雙心石滬」現在已經成了澎湖最美的拍照背景，運用之妙我們無緣體會；「抱墩」，我們在鳥嶼的潮間帶體驗了，其實真是不簡單，這種傳統的捕魚方式，每一步驟都不能心急，慢條斯里與魚對話，才能有所收穫，被速食文化養大的都市人，在這裡有點變成白癡了，一個當地的陽光娃兒，皮膚被曬成咖啡色，七八歲的手腳，舉手投足卻盡是耐心，看他一塊石頭一塊石頭慢慢地砌成小山堆，圍住漁網後耐心地「請魚入甕」，而後又一塊石頭一塊石頭慢慢地移開，這過程有點像藝術家的工筆畫，每一筆都是優雅而專業，於是，我對「弱勢」有了較為深刻的認知──那是城市生活者自大偏執的歸類，否則，以生活能力來說，誰能及他？

西嶼二崁聚落保存了居民古老的生活樣貌，我們在老舊厝間穿梭，這裡的「褒歌吟唱」、「柑仔店」懷舊器物、天然美味的杏仁茶、遵循古法的天人菊傳香、讓人垂涎的金瓜粿枕頭餅，都在巷弄間一個轉彎處就突然跳出來向你招手。好友碧玲宴請的「花菜干」餐廳也是懷舊風格，曬得脆脆有嚼勁的花菜干、舊時的玩具、古時樸拙不方便的器物，現在都成了妝點格調的最佳擺設。「老舊」好像不全然被遺忘，就像二崁聚落與「花菜干」餐廳，「老舊」似乎已成了擺渡現代人空虛心靈最溫柔的利器了，馬公車站前的黑糖刨冰，讓我們吃了一次之後，隔天又搭計程車去吃，就是這個道理。

澎湖的美在大海的顏色、在離島的風情、在懷舊古老的聚落，然而，最美的是──居民天人菊般的生命韌性。這次菊島行最大的收穫是認識了兩個很棒的人：雅棠與麗琴，當中，麗琴所展現的，就是教人敬佩的生命韌性與敬業精神。

雅棠是好友碧玲的表外甥，目前在馬公屈臣氏擔任藥師，是個相當熱情的人，原本我們素昧平生，卻因為碧玲之故，這四天盡其所能開車陪著我們，從台灣到澎湖，雅棠聲稱他要在此告老，因此每逢休假必然背起背包、相機，就在離島間用腳寫日記，他的相關撰述、精采的旅遊日誌都呈現在他的部落格。

麗琴是我所見過最棒的導遊，好的導遊應該是肚子裡很有東西，也能唱作俱佳的人，有些導遊自己沒有準備好，帶著遊客只能走馬看花，在異國也見識過很有文化的導遊，但後來都不免失之商業氣息，麗琴通過文化局、旅遊局、觀光局的認證，成為專業的導遊，沒有帶團的時候也在生活博物館裡擔任解說志工，在她的帶領下，菊島文化瞬間活了起來，天后宮一級古蹟不再只是刻印中的文化、花宅遺址不再只能隱藏於咾咕石背後、西嶼西台風起雲湧的歷史軌跡再次鮮明地呈現眼前，整個菊島的歷史文化都透過她的口在我們眼前重演了一次，好幾次我們聽著聽著，發現怎麼身邊的人越聚越多，原來，一些背包客路過，都停下來聽她的解說。菊島最稱職的導覽員，非麗琴莫屬！她之所以能這麼棒，我想一是因為敬業的態度促使她不斷成長，二是因為她認同澎湖家鄉的文化，就像天人菊，再貧瘠的地方，它就是在陽光下全力開滿花，吸引遊人造訪，也盡力抓緊腳下的土地，捍衛自己安身立命之處，這樣的使命感與生命韌性，內化為一種專業與敬業的態度，令人動容。

生命，不應僅是從生到死的歷程，當中應該包含很多的自省以及發現，自省「我」的不好，發現他人的好；生活，不應僅是從日昇到日落，柴米油鹽的消磨，應該要能在海邊、操場、廢棄老厝的牆角…..看到昂然的天人菊，不管風雨、不畏艷陽！

韻瓊寫於2010年8月21日菊島旅遊之後

上文作者為蔡韻瓊老師，她目前任教於台南縣善化國中，這是她在2010.8.14~17與家人及好友們來澎湖四天旅遊結束後寫下的文章。感受於韻瓊老師文中對菊島人文、景觀的深切描述，於是在經由她同意後，轉載這篇好文與更多格友們來分享這美麗的菊島風情。

（以下照片為韻瓊老師這趟澎湖四天旅遊的行程，而其中一些我沒跟到的行程就用我之前的”資料”照片來補充。）